星穹誓约 第一百章 牺牲与抉择

星穹之中，星梭号如银鱼穿梭于暗礁，后方三艘追猎者侦察舰紧咬不放。能量光束不时擦过舰体，护盾泛起涟漪般的波纹。

“左舷三十度规避！”林彻的声音冷静得几乎残酷，“莉亚，计算最佳脱身路径。”

莉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，全息星图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。“不行，常规路线全被封锁了。他们预判了我们的每一个可能转向。”

诺娃突然喊道：“第四艘侦察舰！从脉冲星阴影区钻出来了！”

舰身猛地一震，警报声刺耳地响起。林彻攥紧操控杆，指节发白。“所有人抓紧！”

星梭号以一个几乎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急转，避开了一束致命的粒子炮齐射。舰内未固定的物品四处飞散，艾莎被甩向舱壁，幸亏阿陨用身体挡了一下。
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”林彻盯着星图，眼神锐利，“莉亚，之前你计算的那个高风险方案...”

莉亚猛地抬头：“船长，那只是个理论模型！成功概率不到40%！”

“而现在我们按原路线逃脱的概率已经降到25%以下。”林彻的声音不容置疑，“把方案调出来。”

全息屏上展开一片异常空间区域的放大图。一个巨大的引力透镜畸变区，如同宇宙中的海市蜃楼，空间在那里扭曲折叠，光线绕行形成奇异的光环。

“利用畸变区的空间曲率做掩护，进行短距跃迁？”艾莎倒吸一口凉气，“这太疯狂了！”

“疯狂但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”林彻的目光扫过每位船员，“我们需要极大减轻重量，提升机动性和跃迁效率。”

舱内陷入死寂，每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

“要抛弃什么？”诺娃轻声问，手中不自觉握紧了胸前那枚旧徽章——她从故乡带出来的唯一纪念。

莉亚调出清单：“所有非核心模块：二号至四号货舱、额外居住舱、娱乐舱段、备用能源单元...”

每报出一个名字，就有人脸色苍白一分。那些不仅仅是冰冷的舱室，而是他们这漫长旅途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“家”。

“备用物资和装备几乎全部要放弃。”莉亚总结道，声音微微发颤。

林彻闭上眼，片刻后睁开，里面已全是决然：“执行剥离程序。诺娃，准备分离序列。艾莎，确保核心区气密隔离。阿陨，检查所有固定装置。莉亚，重新计算跃迁参数，考虑重量变化。”

命令下达得干净利落，但每个人移动时都像拖着看不见的镣铐。

诺娃坐在控制台前，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，迟迟按不下去。那些即将被抛弃的模块里，有她偷偷藏起来的种子库——来自各个星球的植物种子，她梦想有一天能在安全的星球上重建花园。

“诺娃。”林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肩上，“我们必须活下去，才有未来。”

诺娃深吸一口气，按下按钮。

舰内响起机械运转的嗡鸣，紧接着是沉闷的爆炸螺栓启动声。星梭号轻微震动，像是经历了一场小型痉挛。

通过外部监视器，他们看到一部分舰体结构缓缓分离，如同断肢漂向黑暗虚空。最先离开的是货舱模块，里面不仅有宝贵物资，还有他们在各个星球收集的科研样本和文化遗存。

艾莎别过头，不忍再看。她想起在其中一个货舱里，还放着那些孩子们送给她的画——来自那个他们没能救下的殖民地的孩子们。

又一波震动传来，这次是居住舱段。每个人的私人物品几乎都在那里——照片、日记、微不足道却充满回忆的小物件。阿陨低吼一声，拳头砸在墙上，留下一个轻微凹痕。他的整个武器维护工具套装都在那里，是他师父传给他的。

最艰难的时刻到来时，反而安静得可怕。

当主要非核心模块全部分离后，星梭号小了一圈，看起来几乎陌生。所有人凝望着监视屏上那些逐渐远去的部分，它们正在被引力透镜扭曲的空间拉扯、变形，最终消失在视觉错觉的迷宫之中。

“我们刚刚抛弃了我们的一部分。”艾莎轻声说，眼泪终于落下。

林彻站在舷窗前，背影挺拔却孤独。“我们抛弃了货物，抛弃了物品，但没有抛弃彼此。只要我们还在一起，星梭号就仍然是星梭号。”

他转身面对团队，目光如炬：“现在，我们要让这份牺牲变得值得。莉亚，跃迁参数？”

“已输入导航系统。”莉亚的声音仍然有些哽咽，但专业素养让她继续工作，“重量减轻后，机动性提升17%，跃迁效率提升23.5%。成功率现在...52%。”

“过半了，够好了。”林彻坐回船长位，“所有人就位，系好安全装置。我们要进入畸变区了。”

星梭号调整方向，朝那片光怪陆离的空间区域驶去。越是接近，越是能感受到宇宙的诡异非凡——星光被弯曲成环状，传感器读数疯狂跳动，时间和空间在这里似乎都失去了常理。

追猎者的侦察舰明显犹豫了，速度减缓，不敢贸然进入如此危险的区域。

“他们怕了！”诺娃喊道。

“正好。”林彻嘴角扬起一丝锐利的笑容，“全速前进！莉亚，跃迁倒计时！”

“进入畸变区核心边缘...3...2...”

舰身突然剧烈震动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。红灯闪烁，警报声刺耳。

“左侧引擎过热！空间扭曲超出预期！”阿陨大吼着试图稳定系统。

“追猎者发射了干扰鱼雷！”诺娃报告，“两枚命中！跃迁引擎离线！”

希望瞬间降至冰点。透过舷窗，已经能看到追猎者侦察舰重新开始逼近，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。

“我去手动重启引擎。”阿陨突然解开安全装置，“引擎室还有备用通道。”

“太危险了！”莉亚反对，“外面的空间扭曲会把你撕碎！”

“比坐在这里等死强！”阿陨已经冲向气闸门。

没有时间争论。林彻咬了咬牙：“诺娃，给阿陨提供路径指引。艾莎，准备医疗舱。莉亚，重新计算如果引擎重启后的跃迁窗口。”

几分钟的等待漫长如世纪。每一次震动都让心跳几乎停止。终于，通讯器里传来阿断断续续的声音：“引擎...重启了！但是...我这边...情况不妙...空间扭曲太强...回不去了...”

阿陨的声音被静电干扰吞没。

“阿陨！”林彻对着通讯器大喊，“听到请回答！阿陨！”

只有静电噪音作为回应。

莉亚突然喊道：“新的跃迁窗口！45秒后！这是最后机会！”

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林彻。一边是可能救回队友的机会，一边是全船人最后的逃生窗口。

林彻的脸上掠过无数情绪——痛苦、挣扎、愤怒，最后全部沉淀为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。

“全员准备跃迁。”他轻声说，声音里的某种东西似乎已经死去。

“可是阿陨——”艾莎惊呼。

“这是命令。”林彻打断她，声音不容置疑，“跃迁倒计时。”

星梭号在扭曲时空中划出一道悖逆物理常理的轨迹，追猎者的炮火在它身后交织成网，却终究迟了一瞬。

跃迁启动的刹那，整艘船被拉长又压缩，所有感官都失去意义。在完全失去意识前，林彻似乎听到通讯器里最后传来阿陨的声音：

“告诉我的族人...我战斗到了最后...”

然后，一切归于虚无的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