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本章开始听埃莉诺这句话,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钉,将整个沙龙的空气钉死在原地。
所有人的目光,嘲弄的、好奇的、幸灾乐祸的,全部汇聚到了林原身上。
他们等待着,看这个口出狂言的东方人,要如何在这位范德比尔特小姐的雷霆之怒下,狼狈收场。
莉莉安的指尖有些发凉,她和安妮一起,下意识地攥住了林原的衣角,那细微的拉扯传递着无声的担忧。
然而,预想中的窘迫、慌乱,甚至是愤怒,没有一丝一毫出现在林原的脸上。
他甚至没有去看周围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嘴脸。
他的视线,始终落在埃莉诺·范德比尔特那张因傲慢而显得愈发精致、此刻却写满了“我看你怎么办”的脸庞上。
然后,他微微一笑。
那笑容不含温度,却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平静。
“造一辆更好的?可以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,平静得令人心悸。
没有迟疑,没有犹豫,仿佛只是在回答“今天天气如何”一样简单。
他转过头,看向身边的安妮。
“纸和笔。”
安妮瞬间从紧张中回过神,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的信赖。她立刻从随身的手袋里,取出了一本用于记事的硬面便签本,还有一支笔身闪烁着温润光泽的派克钢笔。
这在当时,本身就是一件稀罕的奢侈品。
林原接过纸笔。
他没有寻找任何僻静的角落,也没有要求任何专业的绘图工具。
就在这沙龙的正中央,在那张用来展示宣传册、被灯光照得发亮的红木长桌上,他俯下了身。
钢笔的笔尖,轻轻落在了洁白的纸页上。
沙沙——
一声轻响,打破了死寂。
起初,埃莉诺的双臂依旧环抱在胸前,唇角挂着一丝冰冷的讥诮。
她身后的经理和销售员们,也都是一副准备欣赏拙劣表演的姿态。
在他们的认知里,汽车设计是融合了机械工程、材料学、空气动力学的顶尖学科,是无数工程师在绘图板前耗费数月乃至数年心血的结晶。
当场画出来?
用一支派克钢笔和一本便签本?
这是对整个工业文明的侮辱。
然而,仅仅是几秒钟之后。
所有人的表情,开始变化。
最先变化的,是埃莉诺。
她脸上的讥诮,正在一点点地凝固。
林原的动作行云流水,没有丝毫的停顿与思考,仿佛那张完美的图纸早已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,他所做的,只是将其复刻到这个世界上。
那支派克钢笔,在他的手中不再是书写工具,而是一根拥有魔力的权杖。
第一笔,是一条线。
一条从纸张的一端,以一个匪夷所思的优雅弧度,一直延伸到另一端的曲线。
它如此和谐,如此流畅,带着一种原始的、纯粹的美感。
这条线出现的瞬间,埃莉诺的瞳孔,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紧接着,更多的线条开始在这条主曲线的基础上,迅速地生长、交织、成型。
一个前所未见的、拥有着颠覆性外形的“钢铁造物”,开始在白纸上逐渐呈现出它狰狞而华丽的轮廓。
它彻底颠覆了当下所有汽车那种方方正正、如同马车厢加了发动机的“方盒子”造型!
林原画出了一个完全封闭式的驾驶舱。
他用几笔精确的线条,勾勒出前后左右的玻璃窗,将乘坐者与外界的风雨、尘土、喧嚣彻底隔绝。
他又画出了一个独立的、微微隆起的前置引擎盖。
这个设计,将那台轰鸣、滚烫、时刻可能带来危险的发动机,与驾驶舱彻底分离,带来一种名为“安全感”与“舒适感”的全新概念。
他的笔尖没有停下。
嵌入车身、与整体线条融为一体的圆形大灯。
不再是简单遮挡泥水,而是带着优美弧度、成为车身一部分的挡泥板。
甚至……
在车身的尾部,他画出了一个独立的、可以从外部开启的储物空间——一个真正意义上的“后备箱”!
每一个设计,都是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。
每一个线条,都精准地击中了这个时代汽车工业的所有痛点——丑陋、不舒适、不安全、不方便。
而当这些设计被那条完美的流线型曲线整合在一起时,它们又呈现出一种超越时代、令人窒息的工业美感。
整个沙龙,鸦雀无声。
之前那些嘲弄的、看好戏的目光,此刻只剩下呆滞与震撼。
人们的呼吸都停滞了,仿佛怕惊扰了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。
寂静中,只剩下林原手中那支钢笔,在纸面上发出的“沙沙”声。
那声音,此刻听在众人耳中,不啻于新世界诞生的创世之音。
他们好像看到了一扇通往未来的大门,正在这张小小的便签纸上,被缓缓推开。
而埃莉诺·范德比尔特,这位流淌着高傲血液、对机械与工业抱有天生热情的女士,她整个人,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从天灵盖劈中,呆立当场。
她的身体,僵住了。
她的呼吸,变得急促而滚烫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感。
她那双漂亮的蔚蓝色眼眸,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到了极限,死死地盯着那张正在被创造出来的草图。
大脑,一片空白。
作为一个汽车行业的管理者与爱好者,她比沙龙里的任何一个人,都更清楚地知道,这张薄薄的纸上所画的,究竟是什么。
那不是一款新车的设计。
不。
那是一个全新的理念!
一个足以将福特引以为傲的流水线、将所有汽车制造商拍死在沙滩上的……全新物种!
那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汽车行业、创造百亿美金财富的……
全新帝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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