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本章开始听纽约的夜色,对于某些人而言,是狂欢的序曲。而对于另一些人,则是煎熬的无限延长。
标准石油公司,这个名字在1910年的米国,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近乎神权的伟力。
董事会成员帕克先生的书房,足以让任何一位大学教授艳羡。整面墙的红木书架上,塞满了烫金封皮的精装典籍。然而,此刻,这些人类智慧的结晶,没有一本能给予他慰藉。
书桌上那盏绿色的银行家灯,投下一圈孤独的光晕。
光晕中央,是一只银质相框,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,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莉莉安。
他的独生女。
帕克的手指轻轻抚过相框冰冷的边缘,指尖传来轻微的颤抖。他已经记不清,有多久没见过女儿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了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。
“进来。”
帕克的声音嘶哑,带着长久未眠的疲惫。
进来的是他的私人律师,亨利。一个总是西装革履,一丝不苟的中年人。但今天,亨利的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、混杂着兴奋与不确定的神情。
“帕克先生,晚上好。”
“说吧,亨利。我没有太多时间。”帕克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,闭上了眼睛。他的时间,都属于莉莉安,属于那间充斥着药水味的卧室。
亨利没有在意主顾的冷淡,他走上前,将公文包放在桌角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先生,您还记得富兰克林吗?那个做棉花贸易的。”
帕克睁开眼,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。
“那个得了胃病,快要死掉的家伙?我记得他。怎么,他终于去见上帝了?”
“不,先生。”
亨利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。
“他痊愈了。”
帕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只是眼神冷了几分。
“亨利,如果你是来告诉我,某个医生又发明了什么新疗法,那你可以离开了。你知道,我对那些庸医的‘奇迹’已经不抱任何希望。”
“不,不是医生。”
亨利摇了摇头,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有多荒诞,但他必须说。
“富兰克林说,治好他的是一位来自东方的‘神医’。”
“神医?”
帕克发出一声短促的、带着嘲讽的鼻音。
“东方?你是说那些留着辫子,在唐人街开洗衣铺的黄种人?”
“我亲眼见到了他,先生。”亨利没有退缩,他的语气无比认真,“就在今天下午,在德尔莫尼科餐厅。我看到富兰克林,他……他吃了一整块牛排。还喝了威士忌。”
这个细节,终于让帕克那张宛如花岗岩般的面孔,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富兰克林的病情。那个可怜的家伙,连喝水都会引发剧痛,两年多来,他的菜单上只有牛奶。
牛排。
威士忌。
这两个词,比任何“痊愈”的宣告都更具冲击力。
“他亲口告诉我的。”亨利继续说道,“一位年轻的东方人,只用了几颗黑色的药丸,两天时间,就让他那个被所有医生判了死刑的胃,恢复了正常。”
帕克的呼吸,在不经意间变得粗重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亨利可以离开了。
律师走后,书房再次陷入死寂。
帕克没有动,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盏灯,仿佛要将那圈光晕看穿。
东方神医。
多么荒谬,多么可笑。
他是一个相信数据、相信报表、相信冰冷的机器与石油的商人。他信奉的是洛克菲勒的商业法则,是摩根的金融帝国,是这个用钢铁和金钱构建起来的、坚实而理性的世界。
神秘主义,是他最嗤之以鼻的东西。
可是……牛排。
他想起了莉莉安。
想起了女儿每一次哮喘发作时,那张憋得青紫的小脸。
想起了她拼命挣扎,却无法吸入一丝空气的绝望眼神。
想起了那些欧洲最顶尖的专家,彬彬有礼地告诉他,这病无法根治,只能静养,只能等待死神的降临。
金钱可以为他买来铁路,买来油田,可以影响选举,可以左右国策。
却买不来女儿一次顺畅的呼吸。
绝望,是一片冰冷的海,他已经在这片海里浸泡了太久。
现在,一根不知是真是假的稻草,漂到了他的面前。
哪怕这根稻草上淬满了剧毒,他也想伸手去抓。
第二天下午,一辆崭新的、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光辉的劳斯莱斯银魂,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原的豪宅门前。没有鸣笛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车门打开,走下来的是帕克先生本人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建筑。它很气派,但与他所熟悉的第五大道上的那些豪宅不同,这里没有喧嚣的炫耀,只有一种内敛的、东方式的静谧。
他亲自提着一个沉重的礼盒,一步步走上台阶。
管家将他引进了客厅。
林原正坐在沙发上,手里捧着一杯清茶。他没有起身,只是平静地抬起眼,目光落在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。
这是一个被权力和财富浸泡到骨子里的男人。他的西装面料顶级,袖口的钻石袖扣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。但这一切,都无法掩盖他眉宇间那深刻入骨的疲惫与焦虑。
他的眼神,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,即将耗尽所有力气的雄狮。
“林先生,冒昧来访,请您见谅。”
帕克的声音,比他想象中还要沙哑。他将姿态放得很低,甚至微微欠身。这对于一位标准石油的董事而言,是绝无仅有的。
“我听富兰克林说,您有来自东方的神奇医术,能够治疗一些……一些我们这里的医生束手无策的顽疾?”
他的措辞很谨慎,将“神医”换成了“神奇医术”,将“药到病除”换成了“治疗顽疾”。
林原请他坐下,平静地说道:“帕克先生,请讲。”
没有客套,没有寒暄。
这种直接,反而让帕克感到了一丝心安。他最怕的,是遇到那些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。
帕克坐了下来,真皮沙发柔软得不可思议,但他却坐得笔直,身体紧绷。他开始讲述,讲述女儿莉莉安的病情。
从她幼年时的第一次发病,到如今每一次换季都如同经历一场生死考验。他讲述了那些名医的诊断,讲述了各种昂贵却无效的治疗方案。
他的声音很平稳,像是在做一次商业报告。
但林原能捕捉到,在他讲述女儿每一次呼吸困难的细节时,那微微颤抖的尾音,和瞬间紧握的拳头。
林原静静地听着。
哮喘。
这个在一百年后,虽然无法根治,但通过规范的药物治疗,几乎可以与常人无异的疾病。在这个时代,确实是足以宣判一个孩子社交死刑,甚至生命死刑的不治之症。
当帕克讲完,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擦拭额角的冷汗。他紧张地看着林原,试图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东方人脸上,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。
可是没有。
那张脸平静得如同一面古井,深不见底。
这沉默,是拒绝吗?还是……连他也无能为力?
帕克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,似乎随时都会被这片寂静所吞噬。
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。
他咬了咬牙,像是做出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,身体猛地前倾,抛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疯狂的筹码。
“林先生,我知道我的请求或许很唐突。”
帕克的声音,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“只要您能治好我的女儿,无论您要多少诊金,我都愿意支付!一百万,五百万,只要您开口!”
他停顿了一下,见林原依旧不为所动,心中的恐慌达到了顶点。他知道,金钱可能无法打动眼前这个神秘的东方人。
他必须拿出更有分量的东西。
“不仅如此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,我……我希望您能收下莉莉安作为您的‘学徒’或是‘助手’,让她能够随时待在您的身边接受治疗。”
将自己唯一的、视若珍宝的女儿,送到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身边。
这个念头,让他心脏抽痛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将最后,也是最重的筹码,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。
他的语气,变得无比郑重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“作为回报,我,以及我背后的标准石油公司,将动用我们的一切资源,为您在米国的任何事业,提供最大的便利与支持!”
一位标准石油的董事,甘愿为了女儿,俯首称臣,成为自己的马前卒。
这诚意,铺天盖地。
林原的目光,终于从茶杯上移开,落在了帕克那双布满血丝,却燃烧着最后希望的眼睛上。
他看到了。
那条主动游过来,并且愿意被套上缰绳的,真正的大鱼。
林原看着帕克,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可以见见你的女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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